曉月晚間故事，陪您做個好夢
傻妞不傻，相反還很手巧，除了皮膚黑點，那五官可是挺好看，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亮，小巧的鼻子，嘴不大，唇卻豐潤。對了，她有雙濃密的長睫毛，不像洋娃娃那樣翹著，只要不是傻傻地用力睜著眼看你，那睫毛是微闔的，遮著那雙黑亮的眸子，顯得嫵媚神秘，像極了一部外國電影里的女明星。
傻妞叫葛英，之所以說她傻，是因為她一天學都沒上。家里姊妹四個，同母的哥哥和繼母的一雙兒女都上學，只有她被繼母呼來喝去的做家務。沒有知識，也意識不到什么叫尊嚴和平等，她就認為是自己命不好，從未頂撞過繼母，也不攀比弟弟妹妹。覺得委屈生氣了，就沉默，所以在進廠的所有學員中，她屬于是不愛說話的。
你要問我怎么這么對她熟悉，那是我進廠后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在一個工序。
傻妞，傻丫頭，傻閨女是廠里那些阿姨對她的昵稱。她大字不識，連食堂的飯票都是現學現認的，很多聊天的場合，她都插不上嘴，所以腦子反應得也慢，閉嘴是最好選擇。
時間長了我才發現，葛英不是不愛說，是適合她說的場合不多。
我是個愛說話的人，我們又是同齡人，每當吃完中飯午休時，我們便躲在倉庫后面的小湖邊，邊曬太陽邊聊天。聊天呢，她說得比我多，因為我喜歡看她說話時的動作表情。
一臉的認真誠實，不會轉彎的樣子，我喜歡她喋喋不休地傾吐，每當此時，她的睫毛掀起，黑葡萄單純的一點雜質都沒有，那豐潤的小嘴一開一合，我竟然發現她的口型竟是十分豐富。時而咬牙，時而撅唇，時而一邊唇角翹起。我越看越入迷，沒事就故意逗她說話玩。
她好像也察覺到了，生氣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傻？”
我嚇了一跳“葛英，誰說你傻了，那是喜歡你，要不我哪會來陪你。”
葛英信了：“我在這里就你一個朋友，以后不許撒謊。”
確實葛英拿我做了無話不聊的朋友，她小時候天不亮就起床，去鐵廠倒掉的渣堆里撿未燃盡的焦炭，回來要做飯洗衣，去集上撿菜，因她沉悶的倔脾氣還要挨繼母的罵。直到她進了工廠，這一切才結束，除了按月給家里錢，白天的時間就是自己的。這一切都要怨那個重男輕女的父親。說起重男輕女她的神情也無多大反感，她認命。
慢慢地，她的話語轉到了講故事，其實我那時經常看小說，不缺故事，就是為了聽她說話。而她那故事，也是講得頭頭是道，我想過，大概因為不認字，才會話語豐富，記憶深刻吧。
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講得故事主角叫臘子，是個小偷，喜歡上了一個富家小姐，然后經過許多波折。她越講我越耳熟，后來一聯想，不就是那個印度電影拉茲之歌嗎。
我問她看過電影沒，她搖頭不知，也對，繼母怎么會讓她進電影院呢。
我就問她從哪聽的故事，她猶猶豫豫地說是他講的。那個他我知道，是常來找葛英的一個男人。
我對這個男人的印象一點都不好，個子不高，精瘦精瘦的，臉就像個長不開的包子。
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男人，卻是某個大廠里的業務員，聽說干了多年，精明能干。
做業務的不像做技術，老實人做不了。說實話，我那時覺得不懂算計，不會逢迎說謊，甚至坑蒙拐騙的人做不了這一行，我是不想找這樣的男人。
更別說他給葛英講這樣一個故事，不是別有用心吧？
我第一次反對了這位閨蜜的男友交往。
我反對白搭，人家男的死皮賴臉的上門來追，每次手不空著，不是吃的，就是用的。有一次，他手臂上帶了一串五只手表，說是讓葛英挑生日禮物。
我擔心，對于從小受苦沒地位的傻妞來說，這溫柔陷阱是最要命的。
葛英果然感動了，嘴上笑話這人的夸張，眉眼里卻是高興。
感動之后就是心動，心動后就不由自己了。我決定跟她好好談談，不能被人騙了。
葛英卻不認同：“他家里的情況都跟我說了，我覺得他挺誠實，對我好，脾氣也好。”
“我覺得他長相配不上你，還有這做業務的真不是誠實人，看他這纏著你的黏糊勁兒，哪像男人。”
葛英默默看了我一會兒，才道：“我從小就不被人瞧得上，沒個文化，傻乎乎的被人嘲弄，我不是覺不出來，你對我好。可我這條件，哪有挑人的份兒，只要有人對我好，我就知足。我不想再待在家里，辛辛苦苦一個月，錢都落不下，我想有個家。”
我心酸了，這個從不言苦，與我說話像個喜鵲的傻妞，真的一點都不傻，只是命不好。這個男人對于她來說不安全，心眼多的男人，她一定應付不了。
這次談話后，我沒能阻止葛英，兩人繼續交往著，但葛英也不傻，晚上從不跟他出去，男人來得再勤也白搭。
這一天還不到下班時間，有個陌生男人來找葛英，然后葛英請假早走，我攔在廠門口：“你別被人騙了，認識他么，就跟他走。”
葛英看起來很急：“認識，是周森的同事，他說周森出事了，在醫院。”
“他說你就信啊，你，不會–”我看著倆人騎車走了。
我摸出口袋里一張紙條，是周森的電話，我在看葛英撥電話時記住的，本想給他們扒拉散了，偏不忍心，現在倒是用得上了。
我在傳達室打了周森的電話：“喂，你是周森吧，啊對，剛才你一個同事說是你在醫院，出事了，就把她接走了。”
那頭一陣忙亂。像是扔了什么東西，然后匆匆說了個謝謝，掛了電話。
我懵，這一切是假的，傻妞妞真的上當了。我卻不知道去哪兒找她。
直到第二天上班，我見葛英的眼睛紅腫，，到中午便把她拉出來問：“昨晚怎么啦，是他欺負你了？”
“沒有”葛英啞聲道：“他來了，和他們打了一架，我沒事。”
“那你為什么哭？”
葛英垂頭：“是他騙了我，他不是認真的，就是和我玩玩，是他姐姐說的。”
我生氣，也慶幸，葛英終于明白了。
就在葛英準備拋開這個渣男時，周森又來了。
這次我出去見得他，就想一錘子買賣，把他砸回去。
不想一見面他就開門見山，表示非葛英不娶。
由玩玩變迎娶，似乎變得太快，我準備好的說辭沒法出口了。
他繼續道：“我沒有騙她，也許一開始我看中的是她外貌，還沒想好。我姐不知道，還以為我不是認真的。我想見她解釋清楚。”
“不行，你姐不是應該更清楚嗎，你有著玩的心思，就不是好人品，葛英從小就苦，人又沒心計，她不能嫁給你。”
我轉身要走，周森不顧一切抓住我，果然是個人渣。我用力甩開。
他提高聲音道：“我開始是沒想好，可現在我不會放手，我會天天來的，直到她肯見我。”
我回身：“你真的想明白了，葛英她沒文化，沒前途，娘家也不好，對你沒什么幫助。以后你嫌棄她了，她怎么辦，讓她怎么活？”
周森沉聲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她好姐妹，我給你說心里話，我進單位就靠著父親的客戶關系打拼多年，論心機算計，我不是個善人，論無賴潑皮我也不是善茬。但對葛英，我是認真的，正因為我太熟悉這個社會，我的家庭我決不允許是這樣的。我的女人在我的圈子里找不到，我需要葛英的純真無邪，我要保護她和我的家庭，我想和葛英做一對純粹的夫妻，不想拿權益去換。”
我心軟了，還未回答，周森就看向我身后。
葛英緩緩走出來。我回身抱住她：“你想再試試？”
葛英點頭。
我嘆口氣，在她耳邊道：“去吧，我看這人也不像個沒底線的人，記住，有事就說，我是你的姐妹。記住了，不論怎樣，不要勉強自己，幸福第一。”
從那以后，我就不常過問了，后來我換了單位。只聽說他們婚后一直很好，有了個可愛的女兒，長得很像葛英，只有個子隨了周森，小巧可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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