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子
“現在有一個高考沖刺班,35天5萬塊,您覺得我應該去嗎?”
距離2021年高考還剩38天,教育博主阿粒收到這樣一則咨詢。聊天截圖顯示,這名高考生的二模、三模成績穩定在320~330分,高考沖刺班承諾他“提升120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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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過度索取,或者說‘破格獲取’的心態。”馮霖在教育行業從業6年有余,先是在私立高中教了2年書,然后到高考沖刺班任教。在他看來,高考沖刺班的存在,是現行高考體制下的某種必然。“就是想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精力獲得最好的結果。”
家長愿意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花錢,已毋庸置疑。早前,《2017年中國家庭教育消費白皮書》顯示,1/3的受訪家庭在孩子高考上的花費在2萬到5萬元之間,52%的受訪家庭在孩子高考輔導方面的花費超過1萬元。
但問題是,錢花了,分提了嗎?高考沖刺班的存在,對學生和現行教育模式而言,意味著什么?
平行世界
在網絡平臺搜索“高考沖刺班”幾個字,結果繁多,課程類型主要囊括1對1、小班、全托管和半封閉四類。而無論選擇哪種班型,基本意味著考生將脫離原本熟悉的復習環境,進入到一個以高考為終點的“平行世界”。
“基本圖個心理安慰”“只是炒冷飯”“成績沒什么提升”……論壇里,有人問:“高考沖刺班有用嗎?”答案多以“勸退”為主。但林怡卻向筆者描述了一幅截然相反的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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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成績波動引發的自卑心作祟讓林怡逃離了學校。“老師每天在講大題、難題,我跟不上,感覺像是一件衣服破了,不是在補破洞,而是在破洞的周邊繡花邊。”
林怡的高中是市里排名靠前的學校,本一率能達到90%。高一剛入校那會兒,林怡成績很好,考過年級前三,也上過紅榜。高二一整年,因為抑郁癥,學不進去,成績也跌落谷底。
“到了高三,學校會根據學生成績開設課后班,班里前十的學生上培優班,排名二三十的上提升班,剩下的上補差班。”按成績,林怡會被分到補差班,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心安理得接受,“覺得自己像被學校遺棄了一樣”。
敏感如她,在“成績衡量一切”的心理暗示和“不再受老師重視”的心理落差下,林怡選擇了逃離,花1.7萬元報了為期兩個月的高考沖刺班。沖刺班有20余名學生,大多來自非重點高中,在那里,林怡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所有人都差不多”的環境,這讓她重拾安全感。
“安全感”三個字被林怡頻繁提及。于她而言,不被落下,沒有同齡人的壓力,便是自在的環境。而對于因為藝考脫離班級數日的藝考生而言,“歸屬感”是他們進入高考沖刺班這一“平行世界”的共性理由。
4年的執教經歷里,馮霖估摸過,藝考生占到了沖刺班學生的60%~70%左右。“這些學生回到學校里邊,很難跟上學校的節奏,分數大多徘徊在200~300分,也找不到自信。對于他們來說,到沖刺班從頭開始學,一來提升的速度可能更快,二來彼此之間也有共同話題。”
在馮霖看來,個性化、自由度是這個“平行世界”的兩個關鍵詞,當然,這也是兩把雙刃劍。“雖然說最后學生能不能考出來,誰都不能打包票,但起碼能讓學生有選擇權,選擇自己喜歡的機構、老師、教學模式,他們的自由度會更廣一些。”
而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在解釋高考沖刺班的時候則認為:“1977年恢復高考至今,我國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達54.4%,已經進入了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但一個看似矛盾的現象是,高考競爭從未停歇,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而高考沖刺班,便是直接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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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現實
即便是短暫因為“安全感”或“歸屬感”躲進沖刺班的“殼子”里,高考是始終無法逃避的“最終審判”。而在高考前,某些壓力就已然發生了。
據飲醴回憶,高考前,班里有5名同學報了校外沖刺班。到了備考后半段,不同科目的授課老師不約而同開始“炮轟”那些學生:“學校老師教了幾十年,難道就不如那些外面的機構?”而一向很少在課堂上講廢話的數學老師更是花了半節課時間強調:“離開了教室就是離開了高考。”
“特別關注”從老師傳遞至學生。飲醴還記得,班級里的每次大考之后,大家都會格外關心那些在外面報了班的同學的成績,也包括她自己。“成績貼出來后,大家對他們格外‘關心’,而且還指指點點。”
而高考真正結束后,才是對這些曾躲進“平行世界”的學生的最終審視。結果無非兩種,提分多的成了宣傳案例,沒怎么提分的,成了口口相傳中的“教訓”。
林怡算是成為宣傳案例的一類考生,與省質檢相比,她提升了90分,是整個沖刺班里唯一考上211院校的學生。但她也清楚,與其說感恩沖刺班本身,倒不如說感恩那兩個月里的自己。
沖刺班的課程安排很緊,從周一上課到周六,每天上午三節課,從八點到十二點,下午三節課,從兩點到六點,晚自習上到九點,然后回家繼續做老師布置的習題。因為是沖刺班,所有的知識點從頭開始教,方式也有些“粗暴”,不會的題型猛刷,一晚上做80道。
“班里很多人完成作業都很難,但我除了做老師布置的作業,還會再刷兩套卷子,基本都是凌晨三四點睡覺。”為了徹底隔絕外部干擾,林怡在沖刺班附近租了間房,沒有網,只有一個僅保留通話功能的老人機。
“所以說,高考沖刺班這個東西,真的要理性評估。”林怡覺得,不需要對其污名化或者刻意吹捧,關鍵是弄清楚它和自己的學習模式、學習習慣是否契合。“如果有意向,可以先試讀幾節課,看看自己在外面的上課效率是不是更高,外面老師講的內容是不是更容易吸收,或者說能否擺脫自己在學校里的負面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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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可能性”做成生意
在與時間賽跑的日子里,“可能性”異常值錢。
馮霖曾經在河南省某三線城市的高考沖刺班任教,三個月課程,收費標準在2萬元左右,更高的能到3萬元。而當地公辦普通高中的學費標準為:示范性高中930元/生·期,一般高中850元/生·期。
當然,“可能性”越大,收費標準也會越高。高考前夕,馮霖的一個學生參加了一個集訓班,三天時間,收費3萬元;另外一個學生和一個機構簽了約,單英語科目,收費5萬元,保高考130分以上,考不到的話全額退款。
“一般來說,高考沖刺還是有一個行業標準的。當地的龍頭、標桿性機構收費最高,然后是腰部機構、個人開辦的‘名師授課’,但真正的定價還是符合市場要求的,否則就沒生意做了。”
10年前,馮霖參加高考,那會兒沒怎么聽過高考沖刺班,但從業4年來,他能明顯感覺到,做這一行的越來越多。“畢竟專門針對高考沖刺,只有三個月,屬于一個短平快的賽道,輕資產行業,很多人愿意嘗試。”自然,盈利也異常可觀。
據馮霖介紹,小型機構的成本大概在30%左右,大機構成本在50%左右。這也意味著,如果經營得當,至少能“對半賺”。疫情發生以前,馮霖的一個朋友經營一家高考沖刺名師工作室,三線城市,18個學生,3個月掙了二三十萬元。
厚利催生亂象。2019年,“河北衡水一中福建高考學習中心”發布招生簡章,稱該中心由衡水一中授權,常年開辦高考復讀班、高考靠前沖刺班。隨后,衡水一中發布聲明稱該中心“冒用名義,肆意欺騙廣大學生及家長”。同年,南京某家長向媒體反映,給孩子花3萬元報了高考沖刺班,但老師在自習課上讓學生們整理發票。
針對亂象,有業內人士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表示,課外補習機構的管理難度極大。“雖然教育部門對校外補習機構負有監督職責,但很多補習機構是在工商部門進行登記的,給監管造成了一定困難。”
而在熊丙奇看來,高考沖刺班根植于高考焦慮,即單一的分數評價體系和單一的成長選擇。一方面,我國高等教育的管理和資源配置慣于向名校傾斜,另一方面,社會整體存在“高學歷消費”現象。從目前來看,這種焦慮暫時難以緩解。
“在巨大的高考競爭壓力下,成績還是最后的定論。這就導致了學生和家長們想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精力,取得盡可能最好的結果。”馮霖將這種心態概括為“過度索取”,或者說“破格獲取”。
(文中阿粒、馮霖、林怡、飲醴均為化名)
(編輯:黃玉璐 校對:顏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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