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想去了解別人,去窺視別人的內心。到后來變成我們自己也對自己不太了解,這就是現實的人生,矛盾的社會,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去經受。
那年裝修,認識了一個社會打工的大學生。
那是2001年,因為衛生間的瓷磚和地板磚有很多的都裂了,地板磚也有好幾塊碎了。搞起來一看,原來底下很多地方是空的,沒有水泥,這可能就是偷工減料吧。我就想自己裝修一下,因為我農村的,初中畢業后在農村干過一兩年土建筑,所以對碶磚抹墻大體上是懂得。也是因為是農村人,對過日子很仔細,所以想自己干省點兒錢,去勞務市場找一個小工幫忙把水泥、沙子運上四樓。因為當時我的腰有一些輕微扭傷,要不然這點活我自己就干了。
早上吃完飯,我去了建筑材料市場,買了八袋水泥,十二袋沙子送到我住的樓下,然后我去了勞務市場。各種招工的和找工作干的人很多,人們走來走去,老板在尋找自己需要的工人,找工作干的人們也在尋視著適應自己干的工作。有干短工的,干長工的,還有小時工,還有的是看這堆貨物多少錢可以干。反正是不管什么活兒,只要你的錢到位就有人干。我在勞務市場尋視著合適的人,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小伙兒也就十八九歲吧走了過來,問我老板,你找人干什么活兒呀?我說家中的衛生間地面破了,想找個人幫忙扛幾袋沙子和水泥到四樓。他說我去給你干吧,我說行,你扛一袋兒水泥到四樓多少錢?他說你看著給吧,我看這小伙子很實在,不像有些干零活兒的,明明這些活兒就值十塊錢,他非向你要15、20元。我用摩托車把他帶到我住的樓房,我幫他發肩上,他開始向樓上扛。扛了五六袋我發現他的頭已經開始有漢珠冒出來,就說歇一會兒再扛吧,他說把水泥全扛完再歇吧。就這樣,大約用了一個半小時左右,12袋沙子和8袋水泥扛到了四樓。那個年代一般是扛一層樓5毛錢一袋水泥,四層樓就是兩塊錢。水泥和沙子一共20袋,也就是40塊錢。但是沙子一袋也就是六七十斤,我看他不容易就和水泥算一樣的價錢。我給了他40塊錢,又給他一盒煙,他感激的說,謝謝大哥。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是二十五六歲,比他大個四五歲,五六歲。看著他很誠實的樣子,對他非常有好感。我問他可不可以留下來幫我和一下水泥,給我當一天小工,中午,晚上我管飯,他說行啊。他非常勤快,干活兒也非常麻利,我們倆也熟悉起來,問了一些他老家的風情地貌什么特產的話。就這樣干了兩天,我給了他100塊錢,其實新2000年的時候,一個大工一天也就是50元,我只是覺得對他有好感,所以就給他按大工的工錢結算。在完工的這一天,晚上我留著吃飯,問他什么文化程度,以后準備干什么工作,他說出了一段話,驚得我目瞪口呆。
考在東海大學,把學費花光,怕丟人不敢回家開始打工生活。
不要期望去了解透一個人,因為有時候我們自己也對自己了解不透,所以有時候我們自己也做傻事,怎么能要求別人做的完全都是正確。
我們倆相處了兩天,我也知道了他姓孔,我就叫他小孔。完工這天的晚上,我讓老婆做了幾個好菜招待他。看出來他也很高興,我也趁著他高興就忘了他什么學歷,以后有什么打算。聽我說完他的臉馬上就凝聚起來,顯得有點兒很沉重。我還以為他可能是文化很低,不好意思回答才這樣,就說不管文化高低,只要肯干,勤勞就能過上好生活。他沉思了一會兒,對我說,大哥,你對我非常好,我就跟你說實話吧。聽完他說的話,我當時就驚呆了,真的不敢想象會是這樣子的。原來他的老家是山東菏澤,考上了山東煙臺龍口東海大學。他拿著父母給的3000塊學費,來到了龍口東海大學。也許是年輕好奇心,他決定拿著父母這3000塊錢上大學的學費,到城市來逛逛看看,好好瀟灑一回。就這樣,不久這3000塊錢就花完了。沒有了錢,他又不能回學校念書,更不敢回家見父母,就開始干一些零活。我勸他回家,跟父母承認錯誤,交上學費去上大學。他說不可能,他不能丟那個人,父母也再拿不出那么多錢讓他再上學,因為家中只有幾畝地,根本攢不下錢來。聽他這么一講,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只好半勸半安慰地說,你的知識在社會上已經夠用了,只要找個好工作,好好干,也會出人頭地的。他點了點頭說是啊。吃完飯后,我們倆互留了電話,我說以后有時間就來玩吧。他走了以后,我在想,有些人考不上大學心中滿是悔恨和遺憾,他考上了大學,卻不愿上,真的有點兒讓人無法理解。
后來家中換過冰箱,洗衣機,還有書柜,都是找他來幫忙,可以說在心里已經把他當成是朋友了。后來聽他說干過魚片廠,果干廠等,但是大多都是干一年就不干了,覺得在廠子里受拘束,沒有干零活自由。
他去了海上打魚,卻被騙了一年的錢
有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說去海上打魚。我說可以呀,可以天天吃海鮮。他說打魚掙錢多,并且一年只干半年活兒。這話一點兒不假,一般地打魚除了冬天和體魚期,最多也就半年活,不過工資那可是很高,在這座小縣城,可以說出海打魚的工資是最高的。因為他是被沿海的漁村雇傭的,船不是很大,一般也就是個百八十噸的船只,碰到海上刮風下雨,聽到天氣預報就不出海。但是他們出海不出海,一天多少錢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按月工資,有時候一個月海上刮風十幾天也是掙一個月的工資。打魚的老板并不在乎刮風下雨他們在家閑著,因為他們出海捕魚有時候一網就能收入萬八千的。
到了冬天,海上停止了打魚,有的回家去,有的去找別的工作。他被老板留在那里看船,這活兒不累,但是晚上要睡在船上,怕別人去拆卸船上的設備。白天可以到周圍的廠子干一點零活兒,也算不錯。
有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有一件事情想告訴我,晚上來找我。6:00吧他來了,我問他什么事,他開始跟我講起了給老板看船的遭遇。
原來有一天晚上,他正在船上自己吃飯,這只船的老板娘來了,說家中做了點兒好菜給他送來嘗嘗,他非常的感謝老板娘。他說老板娘燉了一只老母雞,還拿了一瓶好酒。他說完了感激的話后,他就開始吃起來,也把酒打開,喝了一杯。因為船上潮濕,又是冬天,喝點兒酒能驅寒。正當他添第二杯酒的時候,他也沒看到老板娘什么時候把上衣外套脫了,一下子撲到他的身上,大聲喊非禮救命,他一下子懵了。還沒等他明白過來,老板就沖了進來,大聲說道,好好地給你送飯,沒想到你竟干出這種事來,你看怎么解決。這個時候他知道有口難言,有理也說不清楚 ,就問老板想怎么辦。老板說公辦就去公安局,私了就拿多少錢。后來他只好私了,走了以后他才明白過來,原來老板要的錢就是他給他打了一年魚的工錢。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口不能言。這就是社會,永遠沒有歲月靜好,總會有失有得。
打工流浪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回家,也許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吧。
2019年的時候,他感到胸悶,氣喘,就去醫院檢查。醫生要他先掛號,他卻沒有身份證,就用以前的老身份證,可是老身份證已經過期無效。最后在他懇求的情況下,醫生給他檢查了一下,沒什么大病,就是因為常年累月在海上受的風濕,換個工作吃點藥就行了。
21年,22年因為疫情的原因,海上也是封海,他沒有身份證,沒有健康碼,所以很多地方他都去不了。比如超市呀,商店呀,都要掃碼才能進去。他只能在那些路邊店,小商店買東西。我曾經打電話勸過他好幾次,我說現在社會沒有身份證,沒有健康碼是不行的,讓他趕快回家去辦身份證。可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肯回家。多虧他住的那個地方是個海島,相比來說比較封閉。他現在用的手機是他干活兒那家老板的號,也可以上網聊天兒。他告訴我從2000年出來后,就再沒回過家。
我對他的感覺有時候非常的清楚,有時候又感覺非常的模糊。我也不知道他以后的人生會怎么樣,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理想。生活本來就是千奇百怪,個人有個人的理想,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我們又怎么能去要求所有人的生活都是一個模式。也許這就是社會,包含著人生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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