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這一問題我早已做過成熟的思考,我也做了大量的研究。我認為,像所有的成癮行為一樣,網絡游戲成癮也必然涉及到社會文化因素、家庭教育因素、個人個性心理因素和腦生物因素等多方面原因。
那么在這些因素當中,哪些因素是最為重要最為關鍵的因素呢?
對這個問題,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主觀解釋,但是,我堅定地認為,個性心理因素和腦生物因素是最關鍵最根本的因素,而個性心理因素常常是腦生物特性的表現,而腦生物因素正是影響個性的至為重要的甚至是決定性的因素。
我的這個觀點不一定討人喜歡(科學的觀點在沒有被接受之前往往不被歡迎),但它卻是建立在科學循證的基礎之上的。
我在幫助網絡游戲成癮的孩子戒癮過程中發現,有兩種個性的孩子最易成為網絡游戲成癮者。第一類孩子是性格高度內向的,第二類孩子是性格雖然外向但自律能力卻很差的孩子。
第一類孩子基本上屬于精神分裂樣人格障礙(sc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患者。精神分裂樣人格障礙并不屬于任何一種精神分裂癥,在診斷上也與精神分裂癥樣人格障礙(schizotypal personality dieorder)有區別,它在診斷分類上屬于人格障礙的范疇。
這種人格障礙最典型的臨床表現是“情緒冷淡、守口如瓶、喜歡獨處、畏縮不前以及與他人形成親密關系上普遍無能”(阿賽·雷勃《心理學詞典》上的描述)。患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在青少年時期往往會被人看成是乖孩子,原因是他們往往很順從大人,很少有反抗大人的表現,而且很少惹是生非,學習也比較認真。
正是由于許多人對這類人格障礙的本質缺乏正確的認識,所以當這類孩子形成網癮后,人們往往感到不能理解,人們往往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和嘆息:“這孩子原來可乖了,現在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我曾對數十例這類孩子做過核素腦功能顯像和腦電超慢漲落分析,我發現,這類孩子的大腦左側顳葉皮質及左側紋狀體生理活動水平往往比正常人低,有時候,他們的枕葉皮質生理機能活動水平也明顯低于正常人。
我們知道,左側顳葉皮質與性格關系極大,它對人的交際能力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當人的顳葉皮質產生功能性疾病(常常是生理功能活動水平衰降)時,人的交際能力就會被大大削弱,變得不會與人相處或不敢與人相處。這可能正是“在與他人形成親密關系上普遍無能”這一臨床癥狀的生物學方面的原因。
我們還知道,基底神經節當中的紋狀體是多巴胺能密度最高的腦區,它的功能下降與多巴胺能激活不足或缺損有密切關系,而多巴胺這種神經遞質與人的熱情關系極大,多巴胺能下降會直接導致人動機缺乏和熱情缺乏。
我們永遠不要忘記,熱情可能是所有成功要素當中最為重要的要素,沒有巨大的熱情就不可能有巨大的動力,熱情是催促信念和勇氣的力量源,我們永遠都不會碰見毫無熱情的成功者,馬斯洛所說的“常感常新的能力”正是熱情的產物。
我在對這類孩子所做的腦電超慢漲落分析檢查中發現,這類孩子的中樞神經中多巴胺活動水平的確偏低,這再次證明了這類孩子腦生理機能異常或生物學要素異常是一個不容爭辯的事實。
第二類孩子與第一類孩子有所不同,他們似乎與注意缺陷障礙多動綜合癥(ADHD)有某種內在關系。這類孩子做事是有熱情的,但是他們的熱情往往只有三秒鐘;他們上課時往往不能有效地集中注意力,學習時間一般維持較短;另外,他們往往無法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沖動,做事冒冒失失,不考慮后果,常常給人一種不知好歹的感覺。
我在對這類孩子做腦部功能性顯像時發現,這類孩子的大腦前額葉生理功能在專注狀態下會出現明顯的減退(PET或SPECT顯像為低代謝灶或低血流灌注灶),而在非專注狀態下大腦前額葉皮質基本處于正常狀態。
這一發現成為解釋這類孩子為什么最易成為網絡游戲成癮者較科學的理由。因為大腦中最高級的功能區域就是前額葉皮質,前額葉皮質的額極部正是古人所說的“天庭”(“天庭”一詞含靈魂的居所之意)。
這一腦區的主要功能是集中注意力、控制無意義的沖動、審美和評價行為的價值,如果這一區域發生了問題,人就會出現明顯的注意力集中困難、避重就輕、行為不受約束、任意亂為等問題。
前額葉皮質就像是輪船的方向盤一樣,一旦它發生問題,整個船就會失去正確方向。實際上,網絡成癮就是人生失去正確方向的表現。我們可以想一想,青少年正是人生積累知識、發展個性的黃金季節,而有人將這一極為珍貴的人生時光用來玩游戲,沒完沒了地玩,玩得昏天黑地,這難道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嗎?
事實上,很多從事戒網癮工作的心理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都已經深切體驗到這么一點,即如果不采用生物手段對網絡游戲成癮者進行干預,戒網癮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難得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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